鸟倦肥

当你听见我。

老友皆散

对于戏来说,它真的很长很长。
而对于他们之间的故事而言,它不过是苦长人生里的半刻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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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板有间茶楼,楼里有许多戏子,可能供人调戏的只有一个,是老板的好知己。
茶楼里也卖酒,但只有几个人才能喝的着茶楼里的酒。
老板有规矩,门板上写的一清二楚,某些朋友来做客,得付双倍茶钱。朋友们吃着哑巴亏,楼照来,钱照扣。
后来,朝代更迭,茶楼也关门了。
里头曾经喝过酒谈过心的老友,或隐于山林,或王命加身,或魂归故处。也许会有人记得在长安北城,曾有这么一座茶楼。
——不过世随时移,身不由己而已。


几年过去我才想起把这些记下来,可能会在这里逐渐添满楼里的笑谈,但因为是很久以前的戏,文字或许尚显稚嫩,主要还是为情怀。

戏里会涉及很多人,真实存在于那个世界、为大家所演绎的人。
这也是我爱这个故事的缘由,残酷且真实,可从前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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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嘉三年七月。


李云期。孟知还c

风切门响,闷雷乍动苍冥,却迟不见当头惊雨。半伏台前,拾掇账侧笔砚,全不顾他忍俊之色。本就是,我好生生在府里坐着,谢静江茶楼一起,平白卖了面子,还且搭双倍的钱。论理不成,觑一眼堂内喧宾,揭笔反挑人下颌,眨了眨眼。

“你让他们都走,今天的场子我包了。”


谢静江。谢逾c

茶楼新成,便是顶了双倍茶钱的身份,他们一个个也都要来捧场,感动。

“天要降雨,你要我清场,可不厚道。”

笑眯眯倚在柜橱上,看着他把玩……笔墨。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透过人声,并不真切。玉娘进了朱门,我听戏时,却总能想起她,似乎再也做不了转身便忘的酒肉知己了。勾起个笑来,往他身边凑了一凑,故作小声道

“要不大爷带你去包厢爽一爽?”

一声惊雷下来,仿佛在回应我的话。


李云期

他扬唇一笑怕是要勾魂的。杆风掠颊,一道往下颚偷袭,藏入如墨天色,偏带些撩人的红。微凉递进骨里,无意于一番动作间转了视线。——茶楼描册的笔,竟是紫霜毫,羡慕羡慕。

“谢大爷好小气,钱半分不少给你,却偏要拂了我的颜面。”

将笔一掷,绕过案台近人身前,眼中笑意清正,吐息不掩分毫,“就为这满座生人,静娘便欲献身于我?”

“好,敬,业。”


谢静江

他不说我倒想不起。猎猎的风往人眼里吹,干得生疼,转过脸来冷笑

“呵,在赵侍郎那儿吃了亏,才来找我?”

顺他目光落定,哦。我素来能怜爱姑娘,念那掌柜娘子不容易,顺手买了几支好笔,几块好砚——缘由?没有缘由。

“云娘子好生薄情,十数年情谊,抵不过他一朝春楼相约?”

往后一靠,掀起眼帘,与他对视。好个赵侍郎,撩了云娘还撩玉娘,自愧弗如。


李云期

先是一愣,随即顺了意思,眉峰蹙起,作极被人戳破心思的嗔嫌。

“小媳妇在外受了气,总要找良人诉苦的。到底是我遇人不淑,幸而如今为时未晚,谢郎你,还要吗?”

手肘撑台,嘴角微扬。玉娘寻得安生,我替她高兴,而那人又是赵清行,便更不必去揣测什么企图。平视之间,眼底思量一应交予他。雷光撕裂玉宇,宾客一阵躁动,只扬眉偏首,似隐秋水。

 

谢静江

唇角忍不住往上翘了一翘,及时忍住,顺势把眉眼一弯,作个似笑非笑出来。

“云娘回头是岸,我哪里有不接的道理。”

这个接盘侠,做得不舒坦。低头随手研墨,雷光乍现,抬眼恰是他侧脸,娘子们看了,该是要魂不守舍的,如此一想,才稍稍平衡些。

“山雨欲来,你今儿是要在茶楼歇下了。”

 

李云期

“你便这样迎我?”

指尖抵上台面轻叩两声,一扫座上诸人,颇带不满,“你现下不清场,待风雨来时,他们更走不了。这些闲人,若是扰了你我二人清静——”

单眼微眯,凑近他耳旁。将声线压低,一字一顿。

“我可要罚的。”

 

谢静江

我强调了许多回,谢子放——大善人。抛给他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拽着人胳膊,就到了楼上厢房。门一关上,便正色凛然道

“我还真是为了云云众客牺牲小我,哎,这样满意不?”

雷声和喧哗被隔在门外,弱小得像隔了云端,再不真切。

“酒?茶?”

眼带笑意,预备谴责他要在茶楼喝酒。

 

李云期

风卷残云,茶客换雅阁,谁稀要他。白觑一眼,食指勾起案上空壶,不辨方向,随手往人身前扔。虽不带好气,却是直点邀酒。

“我说你,本就这副德行,还偏要立什么牌坊。谢子放,谁刺激你了?”

语里慵懒,防不过洞隐烛微。

 

谢静江

身形一动,堪堪接住空壶,随手扔给谢斜,叫他端酒去。

“还不是你,话本子刚给我一个霹雳,你就要娶亲了,让我如何自处?”

终要有这一天,与其是旁人,倒不如是江明湖。谢斜前脚出门,后脚还没迈,便端了酒来。我招的掌柜,怎的如此识相。给他满上

“哼,掌柜必是拿错了酒,把我珍藏的相思引送来了。李云期,便宜你了。”

 

李云期

未及坐下,本就不大好的脸色又是一沉,不由哂道。

“许是半生平坦,到最后总要有些无常。至于你,或欲孑然一身,或图百岁之好,万事但随你心意,也不必来找我倾诉。我管不着。”

嗤一声,“相思引,你——思我?”

 

谢静江

只当他是恼玉娘,可玉娘入了朱门,哪里还能找她算账。心里终归是幸灾乐祸的。

“你就这么对我?李云期,你的良心呢?”

像是愤然,抬手硬灌他一杯酒,不顾是珍藏佳酿,洒在地上的也不去惜,只冷哼一声

“掌柜娘子见你生得俊俏,卖了我吧。”

拂袖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

“罢了,我当你是思慕我,不愿说。”

 

李云期

“我连心都给你了,又何况多个良字。”

终于挤出点笑来,却不成想被人反扳一局,薄唇微抿,不再如上回咳得厉害。谢子放比娘子下手轻,那该是万幸。一片阴影里,拭酒的指尖隐去苍白念想,行云流水,依旧端着架子。“何时跟陆蘅学会了?这样不知礼。”

门窗紧阖,听不真切雨势,跟他一道,却是头回觉得气闷。

“前些日子,碰见你大哥了。”

 

谢静江

“陆蘅简直有毒,能把身边所有人带歪。”

随口败坏了一把。

似乎从某一刻开始,他身上戴了些我不知道的枷锁,可我想不明白,能是什么呢,连我都不愿说。

“你的心在我这儿?”

似笑非笑重复道,想拿话驳他,又不知该不该驳。

“哦,怎么,想跟他做知己,不要我了?”

明知这不可能,偏要曲解他一回。

 

李云期

自年少至今,对蘅娘子的打趣是几人间无休止的乐事。把身子挺直了些,一脸正色,“我歪吗?”

仆从尽退,倒酒声隐在闷雷里,压抑得字句难出。言语掺上轻佻,提壶示他,声色轻轻。

“你不妨,找找看。”

过远山,走千巷。十余年过,彼此倘有百张面孔,也早该尽数见得。知己二字,终归太沉,除他谢子放,又有谁敢当。直对他一张大脸,笑了,“他和你——当真不一样。”

 

谢静江

“你定力好些,没有太歪。”

一本正经道。那江悬也还行,榆木脑袋,想带都带不歪,唯有我?啧。

剑眉一扬,撇撇嘴,像是要避开那轻佻声线。

“你肯定藏得好好的,叫我白找。”

我向来连尝试都懒得试一下,他的心自然不在我这里,我虽是好奇在谁那里,但他不说,我便不问。万一问多了,不叫我谢子放再言知己二字——很亏。

“我知道,我要帅一些。”

 

李云期

略去前话,我知他重点在“藏”,而不在“白”上。是,数年来藏掖,连他也不肯交付的心事,从前不愿说,而今婚约已定,就再无相托的必要,它总该烂在心里,随一道宫墙掩埋。

“从前或许找不到,以后就好找了。”

没再看他的眼,搁壶上案,漫不经心,“何止一些。他同我说,你酒量很好。你猜我当时想什么?我想,谢子放是什么人,谁也没能比我清楚。”

“那位姓林的小道长,难到你了?”

 

谢静江

那也不必我费心去寻,他的心不在我这儿,总有别的在。

“也就家宴饮过几杯,他不知我深浅的。”

我同李云期做了几年兄弟,没有见过彼此的家人。谢家崛起也就这两代的事,姓氏便是利益,子放与逢山都不愿搅合进去。

“虽长我些许,也参加过一届科举,实则是个涉世未深的——瞧得出来罢?见过就见过。”

我近来有些健忘,有的事非要人提一提才想得起

“是啊,幸好有江悬替我压着流言。”眸子一抬,“她同我说过,替你算的那一卦。”

 

李云期

“你知他涉世尚浅,别人未必知道。总归你们冠以同姓,你明白我何意。”

一盏入喉,话不中听,只因他是故交,便多言半句。谢氏一族看似风光,但究其根本,郎君无人入仕,偏生还有些行事不周的,到如今地步,无非宫内有人周旋。

“你的善心未免太滥,不过一个小姑娘——竟能碍了你的清静。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善人了。”

动作一滞,笑得无声。

“虚实之间,卦象能由何来。她所言非我所想,凭客所忧,唬人钱财,这些莫须有的言辞,你总该见识过。”

 

谢静江

“知道又能怎样,我没指望自己,便也不强求别人。”

“所幸还有个谢亭,可令我骄傲。”

我能做的,唯有管好我的饮肆楼,将腰板挺得直一些。

雷声渐止,倾盆雨声盖过来,仅仅是听着,也能想象一会儿出门后的潮湿。执壶斟一盏,笑着摇头

“骑虎难下。”

“是不是唬人不好定论,她只说了三个字——龙阳梦。”

有点犹豫,究竟该不该担心自己——不至于沦落到和江明湖抢男人吧?

 

李云期

欲言又止,终究作罢。他谢家的事,又何时轮到我来管。

一哂,“那便管住她的嘴,凡事都以利益为先,谁也不能免俗。你总能找个方法,让你两人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

闻得后话,倒酒的手一顿,有些莫名地抬眼。先时以为他提的是大婚一事,如今看来竟别有所指。续了酒,一副无甚所谓的表情。

“是谢亭。”

 

谢静江

抬眼勾个笑。“李二郎,你跟你大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吗?”

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不是旁人。雅间里不知时日几何,只管谈风论月,笑笑举杯,片刻,将一口酒喷在他脸上

“想不到你这样的王爷,竟然觊觎我弟弟!”

且慢,把先前一切担心我换成担心谢亭。

 

李云期

对视甚久,我却看不透他眸底藏的何意,又或者,根本无意。一时静寂无声,窗棂乍动,应狂天雨势,混字句锋芒——

“谢静江,你胆子可真大。”

他一旨,送江家为屏,互引牵制。位居上者两心不同,帝后一道,将险棋尽掷,只因算定我此生无为。说到底,一切不过由他所持,何敢谓荣损与共。而他,又在说什么笑话。

一杯见底。

“你该问的是,你弟弟是如何在梦里觊觎我的。”

 

谢静江

耸了耸肩,笑意隐在酒香里

“胆子不大,哪里敢同你做朋友。”

朝堂上下皆与我无关,不过是一介市井小民识得了初初出宫建府的王爷,何况这位王爷在我跟前也没拿自己当王爷。冷哼一声,给人满上酒

“谢亭向来重视廉耻礼义,怎会同峣观抢男人。”

他觊觎的分明是江悬。哼。

 

李云期

“也是,我本就该是离群索居之人,平白在你这里捡了好处,才拾得朋友二字。当我敬你。”

幼承深闱,母亲早逝,自初时起便孤身一人,我未敢贪求过什么知己。所幸苍天待我还算不错,没想过的,友人,地位,而今一应得来。唯一次所求相负,幸与不幸,两厢作抵,没什么不划算的。

“我记着,我要迎娶的那位王妃——小字正是峣观。”

“你这一声,叫的好顺口。”

 

谢静江

举杯共饮。他之幸,何尝不是我之幸。风势渐小,雨打窗台,送了凉风进来,温酒入腹,只想贪贪凉气。

“是江悬亲妹子啊,我怎么会不识得。她的酒量是与陆蘅一道练的,日后可以一起喝酒。”

我无比感谢七年前江悬灌她的那两壶酒,没叫她从砸酒的妹妹变成砸酒的王妃,嘿嘿,日后还是可以去王府畅饮的。

“诶,你俩没见过?”

 

李云期

“哦?他江家没人了?我还以为自己娶的是个窈窕淑女,早知就不该奢求。”

话虽如此,我还真担心她一朝将我灌得不省人事。江家的女儿,果真不凡。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她的名姓,怎会见得。”

可我总觉得,他言语里尽是不可置信。

 

谢静江

“……你当我没说,日后自己体会。”

江悬不得带着一众兄弟劈了我,不敢当。

“啥?”

几年前他出宫建府,先是同我做了知己,后又识得江悬,再与陆蘅插科打诨。而江明湖同我们,亦是自小的情谊。这中间竟没人给他们引见过。想他大婚,同新娘子是初见?

“你熟识的这些人里,没有不认得她的,连谢亭和陆蘅都是因她相识的。”

我亭这么老实的小伙子,真怕他被陆蘅欺负啊。

 

李云期

几盅下腹,端起酒壶研究。

“是吗?认识便认识吧。其实,我娶谁本就无所谓,只要是他的意思,便是迎到边疆,我也没有不从的道理。无非你们熟识,我多些安心就是。”

带些讽意,却是一纵即逝。轻叹一声,摇首笑侃,声音不知怎的低了下来。

“这话不能让她听见。”

 

谢静江

我忽然有些庆幸他们要到大婚那一日才相识了。

“都怪你,我日后得叫她声嫂子了。”

低低笑道。雨声渐弱,半开的窗扉一下下摇着,玉盏握在手中,迎着亮光晃动佳酿。

“她一向好哄,簪子哄得,拨浪鼓也哄得,但你们的事,就不要喊我掺和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比江悬,有骨肉至亲的立场。

 

李云期

“急什么,先叫声哥哥来听。”

临窗对坐,各怀心事。楼下戏台声压过雨势,与半老摇窗相和,生出别样的韵律来。远眺视线为小窗所隔,只得收了目光,聊解哑然。

“怎么,怕了?你不是一向胆大的很。”

 

谢静江

“不。”笑着饮下酒,作嘘声,“只怕这一样。”

改日碰见了别的,再怕也不迟。雨声渐止,宾客也四下散去。我近来总是念着谢亭,心里牵挂不下。

“走不走?”

 

李云期

“你说走,那便走吧。”

品过余下一滴佳酿,酒空人归,前话忘尽,果真是闲适之举。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拍了拍那人的肩,笑的满足。

“相思引的味道,着实不错。”

 

谢静江

驻足皱眉,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总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这王娘子今日怎么回事,明知客人是男子,偏拿“相思引”上来。几步追上去,要调戏回来才肯罢休。一路语不歇,直至入了庐江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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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嘉四年九月。


江悬。纪小昭c

心很乱。

李云期今早让人递了信来,只看着这字迹,比平时略潦,虽是极力淡定下来去写,但是还是忍不住忿忿。别问我为什么看出来了,因为我是江悬。心中字里行间都在控诉一个人,这个人叫做谢亭。顺手还控诉了一下我不会教学生。有点生气。课下前专门跟谢亭说让他放学别走。

李云期已经很久没这样对着我告状了,幼时是向我告状陆蘅跳上天他管不住。现在是对我说谢亭。对,陆蘅。知道陆蘅跳,我已经尽量不让陆蘅谢亭相见。结果,她个陆蘅还敢把谢亭给灌醉了?陆蘅绝对不是这么喜欢跟生人接触的人。这事儿,有古。我不信陆蘅这么高冷的一个人还能没事灌人。下学带谢亭去酒馆。我倒要看看你浪成什么样,还能吓着了阿蘅。你浪,也只能对着我浪。


谢亭。孟慈c

上次酒馆大醉,那陆蘅着人将我送回谢府,就跑没了影。当日究竟说了什么,我记不清。只是我醒来时,小厮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待仔细问过,才知自个对着小姑娘发酒疯,很是孟浪。一时心中羞惭,闭门不出,可书院是一定要去的,也不敢再盯着江先生,只管低头看书。

这天才下了学,潍川硬拽我到酒馆里去。他分明也是个书生,怎么力气这样大,死活挣不开。就着被人制住腕臂的动作,缠他衣袖。

“江先生……我、我不能喝酒的,换个地方罢?


江悬

唔?牵着我的袖子做什么,这副做派就跟以前江明湖把我酒打翻了然后局促不安怕我生气的样子嘛。还不松?算了,你牵着就牵着吧。宠你,秘制围笑。

:就是因为你不能喝。

连陆蘅都能把他给灌了。还没见过他撒酒疯的样子呢,净被傻蘅占了便宜。我还没看过呢。上次他醉酒?嗯,这不叫喝大了。还没断片呢,还没说什么胡话呢,不好玩。真心,不好玩。

:不能喝才要喝啊。

本来想把他直接带回卬否灌的,但是又怕他喝大了把卬否给弄脏了这样的话,江水收拾起来一不高兴分分钟把我的酒统统给砸了。这样不太好,还是去酒馆吧。在他面前排了一桌的杯子。从低度的米酒花酒果酒一直到大曲。

:喝啊。

免得你以后再撒酒疯别人说我不会教学生。顺便……

:你那日对陆蘅做了什么?来啊,模仿一下?


谢亭

酒已呈上,只得平手接来。潍川能饮酒论道,我做了这么些年的门生,仍不长进,还是清水苦茶。但当他举杯相邀,我这样贪婪无足,怎么不肯——谢亭,你真出息。

低头端盏,神情很模糊。

“碰了她的手。是我不好,都怪我。”

探身一把捉他手腕。去了那点缱绻的意思,我又并非未出阁的小娘子,这举动其实也寻常。

有何不敢。

下一回,也许没有机会了。


江悬

:单是碰了她的手你不好?那若是别家小姑娘的手你碰了,好不好?

咳,不能这样问话,一点都不像本人风格,这样直白,不是江潍川。忍住了。

:先喝了这杯来。

见他这样委屈模样是有些没由来的心软,然,不可。蓦地被人抓去了腕,一怔,还没开始喝就开始醉了?怎么这样一日不如一日?不舍得抽手,平视去,言辞中带了三分笑意,揶揄着。

:这样就醉了?嗯?

空着的另一手把盏将酒饮尽,不过果酒,醉不得人。也算是专为他点。

:还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你若敢再进一步轻薄阿蘅,今天灌不死你我便不姓江。不单为我妹儿,更是为了我。这些年的谆谆教导,到后来拱手让人?可笑。


谢亭

打外边折来的日光,很明快地浸在水酒里,杯一晃,滟滟荡开。甜酿漫入喉中,不知醉醒。

“先生叫我模仿,怎么又说我醉了……要,要讲道理的。”

有些埋怨的味道。

你看,他待我多温和,旧岁时候反而严厉。这会儿倒是真不清明了,多想十指相交,可哪怕借着酒醉,也隐约明白,不该。

“没再做什么,之后给人带回去了。”忽然脸红,“也……也没说什么……”

糊涂时口中念着他的名,若是老实交代,我只道大事不妙。


江悬

抽回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还说没醉?一醉就撒娇。撒娇?看来他也很有可能对着阿蘅撒娇了。有点躁,顺手揉了揉他的脸。凑向耳边,轻声呼出。

:我偏不讲。

复又添句。

:真没有?谢亭啊,莫瞒我。


谢亭

阿娘品行端直,由她教养我十年上,原该坦荡无所畏。偏教我遇见这么个人。耳根微热,侧过头去看他。

“那便不讲了。”

我的道理,即江潍川。能拿先生怎么样?他分明清楚,我向来不欺瞒他。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不过是、不过是说了心上人的名字,也没什么稀奇。”


江悬

江明湖难缠于是陆蘅也便跟着难缠,谢静江更难缠可分明他的亲弟弟好说话得多,垂眸看一眼,啧,耳朵都红了。让人真想咬一口。唇峰擦过他耳尖,眼中蕴了笑意。偏沉哑的嗓音一向是冷冷的,也是改不过来有些懊恼如今说话许是会让他害怕。退了身,将桌上杯盏递过去。仔细听他小声解释是微颤嗓音,手一紧,杯中酒水微漾出来。

:心上人啊。家住何方?为师可认识?说吧,且让我把把关。

苦不堪言,对你的旖旎心思,只能藏在心底。


谢亭

潍川既问,我必如实相告。摸不清他有心无意,也不愿贸然披露,只以为往后孑然一身,沉剑埋名,也使得的。谁知今日栽了。

“就在长安,祖上东阳兰溪。”

我以回忆下酒,醉得厉害。

“小仙君一副冷面孔,我却觉得他该是个很可爱的人。我想,我只是想想——昼夜晨暮,和他一起看。”

好困啊。


江悬

敛眉,还是我同乡?更添三分烦躁,索性自行斟饮,果酒不烈,无趣至极,甚想将酒杯抛掷,兴许听了杯盏落地的清脆之音能熄掉罕见火气。冷然。

:竟是同乡,更要拜访。

不灌他了,饮醉说多,平添苦涩。不许你睡,既是知晓真相往后便不能与你醉生梦死,徒增烦耳。半晌无话,又恐气氛太冷将他吓跑。只是——何来吓跑,他也将快醉倒。如你所述如斯可爱,可世上还有比你更可爱的小仙君么?年少离家寻山访道欲登仙,空手而归失望至极,更是不爱言语,多年后却遇见你,才发现爱上你这样的小仙君方可触及琼楼玉宇蓬莱仙境。江潍川不畏世人流言,独怕你欢喜他人。

不愿看他,转头望檐下光影斑驳,说不定若我愿醉——便是果酒也能让人沉溺。如你一般。江潍川啊,怎么这样婆婆妈妈?余光见他摇摇欲坠,一是下意识去伸手扶他。恐怕是真的醉了,我记得他喝醉了会断片?那么如今——探头去印了印他的唇。别说话,不想听。愿你不记得,愿你记得。扶正便收手不过须臾间,轻拍他脸。

:醒醒,才几杯?就倒了?嗯?


谢亭

早知北有道人,慧灵善悟,偶然得缘相会,便同这老道入山做客。彼时尚幼,所闻道理俱是半懂不懂,如今已忘了七分。只有一样不忘,上山问道的少年人,那一双寒玉似的桃花眼。

一时无奈,我说得这样明白,还以为要陷入窘迫的境地,哪知他竟不觉得是自己。唇上落下一吻,睁大了眼睛,忍不住笑出声来。

“偷亲还急着要我醒,生怕我不记得?”

见周遭人不多,悄悄扣了他掩在袖下的指掌。

“你要拜访,总得知道他的名讳,他啊——”

在人耳边叹息。

“叫潍川。”


江悬

你不是醉了?豁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眸。什么时候这么会骗人了,颊上烧起七分热度,今天肯定是醉了,不然怎么会做只有谢静江才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偶尔当当纨绔也算好玩。学陆蘅耍赖而已,谁不会啊?

:装醉啊?刚才不过事故罢了……

想要灌他喝酒掩盖尴尬,正倒了酒准备去怼他,忽而被人十指相扣,人生第一次牵手,居然还不是我主动?看来也不需要掩盖什么了?谢亭胆子真的越发地大了。匆匆改口。

:骗你的。

坐前一些,把杯中酒皆数入了自己口,方环了他的腰低头含住他的唇慢慢将酒度去,毕了舌尖在他唇遭舔舐一番才将唇离了他,看他唇间水光粼粼甚是欢喜。不知哪里来的幼稚趣味,松了他的腰反去搂他的脖颈,贴脸过去在他耳旁舔了舔他的耳珠,哑了嗓。

:既然这样,那我也告诉你我喜欢哪家小娘子好了。他叫谢亭,跟你同名呢。


谢亭

张口含进清酒,唇舌相戏,不知他是哪里学来的功夫。一下下描弄指尖,腰身受制于人,几乎要落进他怀里去,吐字不清。

“你猜我醉了没有?”

憋红了脸,像是很不服气,掌没入乌发,温柔地吻他眼睛。

“我不要做小娘子。”

再亲一下。

“嘘,带我回家,没人看见。”

春风拨响了檐下的铜铃,逗得山河含笑。

人间百年,你走慢一些,好让我偷得蓬莱仙酿,要你一辈子醉在我这里。


江悬

:我看你醉时倒是很适合行骗。

被回吻,发髻被这小混蛋弄得有些乱,你最好今晚不要断片,否则我白说一场,你这是亲完不算账。伸手阖他的眼,不让他看我赤色耳尖。

:你,不做我家小娘子?

起身背他,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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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嘉四年十一月。


谢静江

往王府送了几盆盆栽给峣观,里头附了几张条子,皆无下文,便不再有什么指望。兴许要等水到渠成时,愿我那时候还饮得下酒。

闲了无事,在柜台直接把王娘子挤走,自己翻起了账本。

怎么这么多双倍茶钱。这些人啊……

 

李云期

时值晌午,街上行客稀少。摸了熟路,三两穿行绕进茶楼。往周旁环视一遭,也知此刻不当为吃茶时。

敲敲柜台,望天。

“老板娘,我饿了。”

 

谢静江

头也不抬,唤道。

“王娘子,这儿有个要饭的。”

“老规矩,两荤一素一汤,送到包厢。”

账本一合,扔在一边,俯身支在柜台上抬眼看人。

“挺闲?”

 

李云期

掌风袭案,当即便是一声闷响。只是左右无处去,无奈吞下声来,将气换了个地方撒。

“要饭的待遇这么好?我们所付双倍余出的茶钱——是否都被你拿去行善了。还有没有天理,你请客,要我付钱?”

从牙缝里挤出两字。

“奸,商。”

 

谢静江

“谁惹你了。”

我很诧异,按说娇妻在怀,不该是这个样子,遥想我谢子放当年——咳,下回再说。其实挺怕他们夫妻不睦的,毕竟我是一个不好站队的人。

“有话好说,赶明儿把规矩改了,情侣夫妇同来,半价优惠,你就可以大肆耻笑江悬和陆蘅了。”

 

李云期

“谁刚才说我是要饭的?”

很没好气,却并非问话口吻,切实指责。中午没吃饭,还以为他会好生招待,谁知竟是这样待客的。

“夫妻恩爱,自是一同游山玩水,哪里还有闲情来你这里喝茶。你这算盘,打错地方了。”

砸钱上桌,不耐烦道,“饭钱不会也得加倍付吧,你这奸商死鬼谢大脸。”

 

谢静江

“一上来就要饭吃,这不是来要饭的?”

气定神闲与他解释,很是耐心。

摸着他的脑袋一路安抚着往包厢走,笑眯眯把银子塞进他怀里。

“哪有和老板吃饭还付钱的。”

只是笑容阴沉了些,揪一揪他的脸。

“谁是大脸。”

全程微笑,显得我很有涵养。


李云期

“我说的是饿,好不好啊谢大爷?”

一把拍掉他不安分的手,揣好银子,将胳膊搭上他肩。

“别笑了,这样很丑。你看,把娘子们都吓坏了。”

 

 谢静江

低眉扫一眼肩上那只细皮嫩肉的手。

“娘子们只会为我倾倒。”

要我说招王娘子来省我多少事,连她选的小二都极有眼色,一见来人是李云期,上了酒在包厢。没进门,酒香便萦鼻——是我珍藏的风泉。原当藏在谢亭那处不安全,不成想酒楼也不能保险,我那点儿家当,迟早要被败光。

警示李云期道。

“这酒很珍贵,你别牛饮。”

 

李云期

“你说这话心虚吗?尤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视他目光落处,反手一拍。

“你养成的这整日饮酒的习惯,何时才能改改?”

对于一个人的眷恋,大约也如长久以来的习惯,我实在不知如何改。

 

谢静江

“怎的,我不如你帅?”

扫一眼心机逢山的侧脸。

哼。

信手倒酒,一饮而尽,把嘱咐他的话都扔到脑后。

“谁跟你说我整日饮酒了,你是没见过谢亭逼我喝茶的时候。”

余香在喉,捏着小小玉杯,既不把玩,也不续酒。

“你说,江悬什么时候能娶妻。”

目光遥遥,降了音量。谢亭始终担心我,而我从未对他放过心,即使我在这世道游刃有余,即使他谦和恭顺,从来惹人喜爱。

 

李云期

挑眉听他胡诌,直到最后一句出口,才似松了口气一般。伸出食指轻轻抵上他心口,一瞬又回,只如蜻蜓点水。

“比起这个,我更想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那颗老妈子心?”

也不知,他担心块木头做什么。

 

 谢静江

这人与我阿弟春宵一梦,当然对他没什么好气。

“天底下我这般菩萨心肠的,已经不多见了。”

因为我是老板,而且长得帅气,王娘子一直关照有加,你看,菜这么快就上齐了,还备了白水清茶解渴。生生压下那份替王娘子操心婆家的意图,给他夹了一筷子。

“感恩而已,有他大龄不娶,我自能搬出昭县公府的二郎君来做挡箭牌——高门子弟尚且如此,何劳替我烦神。虽说的别人家的挡箭牌,好歹能挡上一挡。”

麻溜讲完,似是在说玩笑话。

 

李云期 

“我发现你最近,总喜欢在我面前气急败坏地提起自己弟弟。”

绕过醇酒,挑一盏清茶。

“天底下你这般婆妈的郎君,也不剩几个了。他不想娶,与你何干。静娘子眼界可真高,可是打定主意非我不嫁,却而今良人易主,生了闷气?”

将他夹来的菜仔细吃了,点头评价,“贤惠,可惜我享不了这福。”

 

谢静江 

娘的,老子的知心朋友总共就这几个,江悬不必说,又不便与那两位娘子提,你不爱听拉倒。

“是是是,我对你一见倾心,奈何为男儿之身,只得暗自觊觎——”

这般,与谢亭有何分别。

倒了杯酒,一杯,再一杯。

“别看我,我用过午膳了,自己吃。”

 

李云期 

眼前玉壶倾倒,冷眼看杯空杯满,最终,像是实在无可忍,探出两指使力压住杯沿,生生逼回他无止境的深酌。

“子放。”

表面生硬而隐有情意的两字既出,实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可不容多想,也不愿多想,只淡淡问,却掷地有声,硬要得出个结果的表情。

“你怎么了?”

今日该有事的是我才对,这人又哪根筋抽,犯什么神经。

 

谢静江

“子放?你好多年没叫过我子放了。”

剑眉扬起,像是见着新奇事,爱不释手。王娘子忘了,风泉劲大,我醉过一次,唯此一次。

“倘是我需得吃些苦头,自无话可说,但……”

谢亭这些日子精神了许多,总时不时傻笑,我却还是忧虑。惯走风月,易知情字难解,偏生给他遇上。

“李云期,你知道喜欢一个不可爱的人,是什么感受吗?”

“你知道的吧。”

我愿替人知,命偏不如我愿。

  

李云期 

还在夹菜的手一停,指尖动了动,不过微乎其微的动作,再抬眼时,一切阴翳扫净,他还是他。苦果自品,食不知味,谢子放的心事,从不为自己。搁下长箸,徐徐取了茶盏,五指紧握杯腹,妄图碎尽,却端着面上笑意,藏字句绝情。

“你如何便以为我知道。自作聪明。”

言语毫无波澜,甚至显得理所应当。眸底掩过的,到底不欲触碰,也再怎样都碰不得了。

即使,我知自己偏了他的初衷。身不自已。

 

谢静江 

“你啊……”

相识日短,也有几年光阴,想瞒得严实,未免小瞧我。不愿提我便不问,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心思深藏,连我都不肯说。连我,谢子放,都不肯。

“好,你说什么都对。”

也不差这一回。

执壶添酒,笑饮罢。

“别瞪了,就你眼睛大?”

 

 李云期

惶然无措间,手上松了一松,总觉得这话里他在怨我。我最怕谢静江服软,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的有事。

“谢亭,喜欢上谁了。”

还差一个确认而已。

 

谢静江

 “江悬。”

面无表情饮下最后一口酒,酒盅已空。

是该怨他痴心错付,还是怨这世道容不了这情,亦或是,江悬的置身事外。

俱不该怨,那怪一怪自己的无能为力好了。

 

 李云期 

即使猜到,闻言还是几不可见的一颤。半晌收了目光,也没了笑。

“你怕的是世道,还是人心?”

“若是世道,悠悠之口,你堵不了;倘是人心,他人情爱,你控不得。”

“无论哪者,都皆非你能管,——也不该管。”

真如他所言,不可爱吗。若摒弃世道、恰对人心,总比我们要好。

 

谢静江

“怕他受伤,错了吗?你也知道这有多难,自小捧在手里的弟弟,谁能忍下心不管不顾?一个谢珩就够了。”

我护不住谢珩,也护不住谢亭,你看,谢子放生来放荡,恣情肆意,有个卵用。

“老男人娶或不娶,都没有谢亭的事,我说,以后陪谢亭孤独终老算了。”

 

李云期 

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微妙,我大约是碰上了千载难逢的机遇——谢子放他,喝醉了。提壶试图往杯中斟酒,蹙眉掂量着掌中空壶,叹了口气,干脆放下。

“我十九岁那一年,已经能很好地从我哥哥那里学会,怎样活着。

“你呢?你这个自诩称职的哥哥,手把手教给自己弟弟的,难道就是不敢爱和一同孤独终老的笑话?”

“谢静江,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谢静江

“我对他的期望,与你大哥对你的期望不同。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从来不是什么称职的哥哥。”

谢珩的事于我其实算个坎,那些从小就知道要疼爱的人陷入某种困境,或是无力能管那样多,令我觉得自己极其无能。哪里有资格愠怒。

“罢了,少年心性,也许明日,他就不喜欢了。”

随口说着一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满上茶。一身的气血往脑袋上涌,放下杯盏,仰头往后一靠。

“不必告诉江悬。”

 

李云期 

“你弟弟他,很敬爱你,可如果你心中所愿非他所想,你这样逼他,让他有口说不得、有心付不得,那么他,还会是你那个百依百顺的弟弟吗?”

一番话看似冷静,实则自身早已尽陷。

“谢静江,你不会知道,放下一个人有多难。”

弧度终起,笑得心寒。

“你把酒喝完,还要来抢我的茶。”

“他俩的事与你无关,同样,我们之间的事,也与江悬无关。那么,我又跟他说什么。”

 

谢静江 

“所以,你能知道我有多难放手谢亭的吧。”

低声言罢,招伙计端酒。

“那你就忘了,忘了我今日的多嘴。”

神色淡淡,兀自倒酒。该懂的该悟的,听不来,学不到,要走的弯路一步都少不得。我三言两语解不了他,他也渡不了我。

 

李云期 

“这不一样!”

这怎么可能一样。“他是你弟弟。”而江悬于他,却已成心里认定的良人。

“你究竟在执迷不悟些什么?再过一年谢亭便要及冠,他早就不是孩子了。”

他也总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放手与放下,是不同的啊。你要我忘,那你呢,你忘不忘?”

分毫不领情,似问也非问。

“谢修仪所历种种,你又凭何去揽。”

 

谢静江 

“人总要不肯悟一次。”

扬起个笑来,比哭还难看。

“你同我争没有用,无非是要劝我任他去,而我身为兄长,忧心弟妹何错之有!”

“洒脱惯了,总要有挂念的,才记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字字驳他,非我本意。

“你又在执迷不悟些什么,迟早有一日我会放手,非要看我诚心告知你,因为你的劝解,我想开了,才肯罢休?”

 

李云期 

“子放凶我了。”

置气似的闷头吃饭,语气委屈的很。

“你是在怪我…薄情寡义吗。”

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李云期的名字能与薄情寡义四字挂钩。果然世道无常,再如何抵不过挚友一声斥责。

“对不起。”

我不能为你着想,只因我犯过与他相似的过错。我也不能告诉你缘由,即使会令这个故事靡烂在心。可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再有谁被迫放弃,亲尝过后,再不敢回望。

 

谢静江 

伸手抚他顶。

“没有怪你。”

不经意的像是一声长叹,倘有任何一方转折的机会,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不知,还能否得上天一次垂怜。

“有什么好道歉的,你背着我结交了新的朋友?”

清酒入喉,同风泉不是一个等级,也就没了饮酒的心思,只管喝茶。

“李云期,你不会因为江明湖的缘故,转而去爱江悬不爱我吧?”

 

李云期

他似习惯了顺手在我身上从头到尾的乱摸,虽然有时候挺讨厌的,可毕竟不能跟醉汉计较。截口便道,十分认真。

“峣观是个好姑娘。子放也是。”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可江潍川却未必。”

 

谢静江 

“哼。”

漂亮话谁不会说。酒气熏的脑袋疼,不愿多想,话不经脑。

“云娘不好江悬这口,喜欢的是赵侍郎,玉娘早同我说了。”

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觉没有绿帽子,很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顶帽子该在江明湖头上戴着。

“祸水,祸水!”

恨铁不成钢。

 

李云期

“哼?”

他有什么不满,还哼唧?喝醉了的谢子放真可爱。闻得后话,顿觉方才所想不当,哪里可爱,分明是个智障!

“玉娘糊涂,连你也糊涂了吗?”

 

谢静江

“玉娘糊涂好说,我糊涂吗?吗???”

蓝颜祸水,不守夫道。峣观出嫁前江悬怎么没把这个人揍一顿。

“喂,去你家喝酒的事怎么说!”

他们俩总要有一个人来面对我的质问。觉得自己很有理,于是趾高气扬了起来。

 

李云期

“什么?”

音调不自主抬高,问的莫名其妙。什么喝酒?还来我府上?将记忆好生搜寻,实在想不出,无奈地破出一个笑。

“又是在梦里?”


谢静江

哦,峣观没说,这账回头算,眼下——

“你压根没打算请我去你家?”

思索了一下他方才形容自己的词。

“薄情寡义。”

“陆蘅去得,我去不得?枉我拿你二人当挚友——出去!”

越想越替王娘子心酸,好吃好喝伺候着这些大爷,到头来还拿她的老板当外人。忘了刚才嫌弃这酒,一个人闷饮起来。

 

李云期

陆蘅?怎么又扯上她了?

眼前人清俊面上挂有微红,一双醉眼迷蒙,恐怕早已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其实我一直不懂,究竟酒后胡言,还是吐了真心。抿唇偏首,赶忙给自己倒了一杯,很不要脸地碰上他的樽,一声好听轻响。

“好好好,我出去。出去之前,容某给您赔个罪。”

眨眨眼,“其实,你去过的啊。不然,单去不够,下次一并睡在那儿了?”

 

谢静江

冷哼一声,勉强饮下这杯酒。闻言却又别过脸。

“高攀不起。”

我的风泉呢,我的梨花白呢,王开心,扣工钱!

“你肯叫我进门,就要烧柱香跪谢天地了。我告诉你,日后同江悬一道敢不叫我,我就让林捻尘败坏你的名声。”

童养媳一事,历历在目。

 

李云期

信息量好大。一连串人名入耳,定了定神,凑近了些。

“你既不敢高攀,又想进我府门——是逼我娶你作妾?我的小祖宗,我把你供着还要小心呢,可怎敢委屈了你。”

“再者,那林捻尘到底何方神圣,比陆蘅都厉害?”

 

谢静江

“你这是谋害亲——友,借刀杀人!”

江悬不得砍死我,不,光是陆蘅一个,就够我死一回了。

“你不是见过?陆蘅好歹蠢,这一位,啧。”

悲伤,难过,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眨眼,逼进一滴辛酸泪。

“我不想再提她,自己回去问峣观吧。”

“喝酒喝酒。”

 

李云期

未明情绪地轻声笑了笑,忆起昔日里那位大胆的姑娘,难免唏嘘。

“我倒觉得,她的性子更像位跳脱的小郎君。”

低头,“问峣观做什么,她怎会是那样八卦的人。”

这话说的极没底气,认真想想,我当真不知府上王妃内里究竟是怎样的性情,只得尴尬地饮了半杯。

 

谢静江 

想不到峣观好手段,时至今日都未叫李云期识清,我不能折了她的脸面。

“长歌无人不识得她。”

瞪他。

哦,他说的不八卦,万一是同我和陆蘅比呢,这样看来峣观确是算不上八卦。

“别提她了,一提我就头疼。”

对,这是我心中的痛,借酒浇愁。

“我还没问你呢,怎么落魄的吃不上饭了?”

 

 李云期

“看来日后还要辛苦你。”

有点心疼。

“厨房出了点问题。王妃说她不饿,我便出来了。”

念及府上势如水火、众人忙碌之相,自觉趁乱偷溜出来不很大度。可这也确实不能怪我。

 

谢静江

倘若没有圣人指婚,我猜他一辈子也追不到姑娘。嘱咐谢斜去通知厨房做些菜,回头让他打包带走。

“意思意思,关心一下吧。”

谢子放真惨,喝醉了,也无一刻能逃开这替友操心的命。

“你要知道辛苦我,日后让我省些心。你也别再打谢亭的主意。你们啊。”

滴酒未剩,足见我愁。

 

李云期

只如浑水,不知他所谓何来,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听话,然后哄哄他。

“好,不打你那宝贝弟弟的主意。除了你,谁也别想打他主意,——满意了?”

思绪已乱,话却说得清楚。不愧是谢子放,佩服佩服。

“谢大爷,差不多得了,得寸进尺不像你作风。”

 

谢静江

嗯,今日喝的是有些多,回去谢亭该唠叨。

“行,你自己去厨房领菜。”

拂袖扫下杯盏,往桌上一伏,便是睡了。哼,当我傻么,自然不能这样回去,王娘子那般聪明,知道该怎么往府上通信。

梦里大家难得乖顺,终于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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